袁隆平：稻子熟了，妈妈，我来看您了

11月15日，袁隆平院士骨灰安葬仪式在湖南长沙唐人万寿园陵墓举行。似乎在我们的记忆里，袁老一直是“爷爷”，我们好像忘了，“爷爷”也是妈妈的儿子。今晚的夜读，我们一起重温袁老写给母亲的信《妈妈，稻子熟了》。

母亲怀抱着1岁的袁隆平，哥哥袁隆津坐在旁边

亲爱的妈妈：

稻子熟了，妈妈，我来看您了。

妈妈，您在安江，我在长沙，隔得很远很远。我老是想着您，想着安江这个地方。

人事难料啊，您这样一位出生在江南繁华地的大家闺秀，最后竟会永远留在这么一个偏远的小山村。

还记得吗？那年我要从重庆的大学分配到这里，您陪着我，脸贴着地图，手指顺着密密麻麻的细线找了很久，才找到地图上这么一个小点点。

当时您叹了口气说：“孩子，你去那里，可是要吃苦的啊……”

我说：“我年轻，我还有一把小提琴。”

没想到的是，为了我，为了帮我带小孩，把您也拖到了安江。最后吃苦受累的，是妈妈您啊！您哪里走得惯乡间的田埂，我总记得，每次都要小孙孙牵着您的手，您才敢走过屋前屋后的田间小道。

对于一辈子都生活在大城市里的您来说，70岁了，一切还要重新来适应。我从来没有问过您有什么难处，我总是以为会有时间的，会有时间的，等我闲一点再来好好地陪您……哪想到，直到您走的时候，我还在长沙忙着开会。

那天正好是中秋节，全国的同行都来了，搞杂交水稻不容易，我又是召集人，怎么都应该陪大家过这个节，只是儿子永远亏欠您了……

我其实知道，那已经是您的最后时刻。我总盼望着妈妈您能多撑两天。哪想到，即便天没亮就往安江赶，我还是没能见上妈妈您最后一面。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我好后悔啊。妈妈，您一定等了我很久，盼了我很长时间，您一定有很多话要对儿子说，有很多事要交代。可是我怎么那么糊涂啊！这么多年，为什么我就不能少下一次田，少做一次试验，少出一天差，静静地坐下来陪陪您呢？哪怕就一次。

妈妈，每当我的研究取得成果，每当我在国际讲坛上谈笑风生，每当我接过一座又一座奖杯，我总是对人说，这辈子对我影响最深的人就是妈妈您了！

无法想象，没有您的英语启蒙，在一片闭塞中，我怎么能够用英语去阅读世界上最先进的科学文献，用超越那个时代的视野，去寻访遗传学大师孟德尔和摩尔根？

无法想象，在那个颠沛流离的岁月中，从北平到汉口，从桃源到重庆，没有您的执着和鼓励，我怎么能够获得系统的现代教育，获得在大江大河中自由翱翔的胆识？

无法想象，没有您跟我讲尼采，讲这位昂扬着生命力和意志力的伟大哲人，我怎么能够在千百次的失败中坚信，必然有一粒种子可以使万千民众告别饥饿？他们说，我用一粒种子改变了世界。我知道，这粒种子，是妈妈您在我的幼年种下的！

妈妈，稻子熟了，您闻到了吗？安江可好？那里的田埂是否还留着熟悉的欢笑？

隔着21年的时光啊，我依稀看见，小孙孙牵着您走过稻浪的背影；我还要告诉您，一辈子不曾耕种过的母亲，稻芒划过手掌，稻草在场上堆积成垛，谷子在阳光中哔啵作响，水田在西晒下泛出橙黄的颜色。这都是儿子要跟您说的话，说不完的话啊！

妈妈，稻子熟了，我想您了。

儿 隆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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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卢昭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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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源：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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