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中的“遗产经济学”

    随着国际旅游业的蓬勃发展，遗产作为一种吸引大量消费者的文化产品在经济学上的价值日益凸显。世界各地的文化官员也越来越注意到日常工作中的经济因素，政府在制定相关文化政策时，不可回避地要考虑投资维护文化遗产可能带来的经济效益，经济学家开始为遗产领域的经济问题所吸引，开展了一系列的研究。经济学家们运用经济学的原理、方法和模型来评估文化遗产的经济价值，研究探讨维护文化遗产的成本和潜在的经济效益，帮助政府制定合理的文化经济政策，于是国际上逐渐出现了“遗产经济学”的提法。虽然，文化遗产的经济学研究还远未达到结论性的阶段，“遗产经济学”尚未成为一门成熟的独立学科，也缺乏完善的理论体系，但对遗产经济价值的日益关注和经济因素在文化遗产问题中的重要作用使得遗产经济学的研究蓬勃发展，理论积累不断深化。文化遗产的经济特征

 1 、遗产的双重价值

    目前国际上对遗产经济价值的研究主要面向有形的文化遗产，如古建筑和艺术品等。从类型上分，遗产的价值可以分为经济价值和文化价值两个方面。经济学家认为文化遗产像机器和自然界一样更适于作为资产来评估和考虑。一座教堂和宫殿就是一个不动产，它的投资价值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升值，这同样适用于博物馆里的艺术收藏品。用经济学术语讲，这些建筑和艺术品就是股本，会不断地提供利息。然而，经济学家强调，文化遗产不等同于其他房屋和工厂等资产，因为它同时具有文化和经济价值，并且它的利息用经济和文化尺度来衡量。这样，在评估后者的资产特征时，比如折旧率、最大限度的维护和回报率，在考虑 其轻济效益的同时，也要考虑其文化价值。

    遗产的经济价值与其文化价值密不可分，或者可以说，经济价值就是文化价值的延伸，但经济价值和文化价值之间又存在着紧张关系，过于强调经济价值似乎就是对文化价值的背叛。这并不是一个新问题： 19 世纪伟大的经济学家和艺术批评家约翰·罗斯金（ John Ruskin ）就曾强烈抨击古典经济学家用商业价值衡量任何东西，他强调艺术超越了世俗的衡量手段。经济学家常常无法估算文物的独特文化价值，这就需要艺术史家、考古学家等专业人士参与遗产文化价值的确定。

    2 、遗产经济价值的两个方面

    从形式上区分，遗产的经济价值可以分为直接使用价值和非使用价值两方面。文化遗产可以归为不可交易型产品，普通经济规律在该领域中也难以发挥作用。文化遗产的收益非常分散，所以不能在市场交易中买卖。然而，当文化遗产有直接的使用价值时，市场就可以介入，发挥作用。人们的“文化消费”构成了遗产的直接使用价值。通过这些直接的使用价值，市场就会筹得资金来维护世界各地的文化遗产。对美术馆、博物馆和文化遗址的游客收取门票就是一例。 非使用价值或非市场效益是不能进行交易的，它可以分为这么几种：存在价值 ( 人们仅仅知道梵高的画和泰姬陵的存在就会感到快乐与满足 ) ；选择价值 ( 人们希望将来会买到梵高的画或到泰姬陵去参观，并乐于知道别人也有同样的机会 ) ；遗产价值 ( 人们认为梵高的画和泰姬陵的价值在于可以作为历史遗产传给后代 ) 。

    遗产的直接使用价值可以用市场价格来衡量，包括向参观历史景点、博物馆、展览馆等场所的游客出售门票。但要得到总的经济价值，必须把非使用价值也包括在内，并且在很多情况下，非使用价值要比市场价格高得多。

    3 、遗产的增值性

    遗产在经济价值方面的另一个重要特征是它具有持续的增值性 ( 至少不会贬值 ) ，而其他形式的商品均无此种特性。由于人们对文化遗产的认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深化，今天看来意义不大的遗迹，以后可能会成为稀缺文化资源。十九世纪中期，蒸汽抽水机的发明使荷兰的风车成为落伍之物，荷兰农民想拆除它们。但是，一些有保存意识的组织发起拯救风车的运动，荷兰政府也介入此事，担负起保护风车的责任。现在，风车已成为荷兰国家的象征之一，并被作为一种旅游资源得到适度的开发，为政府创收。因而，国际遗产界呼吁，除了要维护好古代的遗产之外，也不能忽视近现代遗产的保护，充分体现了代际公平和可持续发展的前瞻思想。 文化遗产价值的评估     由于文化遗产价值所具有的双重性，导致子必须采用双重办法评估文化遗产，一个全面的评估应该同时包括经济的和文化的价值评定。找到经济价值是容易的，无论是处理遗产保护的直接成本还是保护遗产所需资源的机会成本，无论是以市场价；格衡量遗产的有形效益还是以愿意捐多少钱来衡量无形价值，至少在原则上，遗产的经济价值都用金钱这个标准尺码来衡量。但是没有统一的价值尺度可以用来衡量遗产的文化价值，因为文化价值本身是无形的、多面的，包含审美、历史、精神、社会和符号等因素。即使有系统的衡量方法，也不可能把它们纳入一种价值尺度。

    在经济价值的评估中，非使用价值的衡量涉及到一系列经济学的评估方法，最主要的方法称为意外评估法。意外评估法需问消费者，在假定情况下，他们愿意付多少钱来维护享受特定文化遗产的无形效益，或者当失去这些效益时，他们愿意接受多少赔偿。经济学也采用别的方法进行评估，比如影响研究 ( 估测投资文化遗产后产生的广泛的经济影响 ) 、享乐主义市场 ( 通过研究市场上相关物品的需求来评估非市场物品 ) 和公民投票 ( 公民投票决定维护文化遗产的花费 ) 等方法。虽然这些方法都不是十全十美，但是把它们结合起来就可以对文化遗产的非使用价值做出重要的评估，就可以对基于纯经济角度的决定有所启发。 遗产经济政策导向     由于市场操作对文化遗产并非一定有效，就要求有其他方面的举措以达到预期的效果，需要某种形式的集体介入。这种集体介入可以是政府通过地方性、地区性、全国性乃至国际性等的各类行动，代表人民进行购买、保护、修复和资助等活动，提供和管理各种接触文化遗产的途径。

    政府还可以资助管理文化遗产的组织和个人，这时政府就可以放权，把决定权交给这些组织和个人。不过这种情况下，会出现这些组织和个人尽力争取更多的资金以追求利润的危险行为。正如阿兰·皮科克爵士 (Alan Peacoock) 所指出的：“ ( 艺术的管理者 ) 总是让自己相信他们长久以来资金不足，井持续采取行动来排除这些限制。”政府用于刺Ji私人机构另寻资助的方法之一，是以匹配资助，即与私人机构筹集的资金相匹配的资助形式，来给予资助。资助用款包括在政府的预算当中，款项的分配要由决策者和有关的官员来决定。但政府可以运用税收这种隐性的手段。这类手段包括：授予文物管理组织非营利组织身份；减免其增值税和财产税；减免捐助款的税收等等。

    政府还可以通过建立一系列条例、法规和标准等政策约束对文物保护施加影响。约束可以分为软性约束和硬性约束。具有法律效力的属于硬性约束，而像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名录这样的国际性名录，则是一种软性约束，因为唯一可能的严厉制裁只是从表中除名。

    政府还可以为受威胁的文化遗产唤起关注和提供信息，以此来支持文物保护。列入名录是一种方法，当一处遗产被列入名录，就会有更多的人想要一睹其貌或是阅读有关信息；教育是另一种方法，如建立提供文化遗产信息的网站等。 中国需要研究“遗产经济学”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于 1999 年朗在马来西亚召开了一次名为“遗产经济学：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关于亚太地区历史遗产的适应性再利用的会议 (The Economics of Heritage ： A UNESCO Conference ／ Workshop on the Adaptive Re-Use of Historic Properties in Asia ／ Pacific) 。会议集中了文化遗产保护和经济学研究领域的许多专家，主要探讨了亚太地区持续增长的文化遗产保护需要，以及这种保护如何成为有效的经济和社会政策。作为致力于维护人类文化多样性和文化遗产保护的国际组织， UNESCO 举办这样一次会议，说明国际社会对亚太地区文化遗产的重视和对该地区利用遗产发展经济的支持。

    在整个亚太地区，我国文化遗产的拥有量是排在第一位的，但是，我国对文化遗产经济价值的重视和研究近几年才起步。而在实践过程中，那种将遗产的文化价值和经济价值对立的习惯性思维仍占优势，即使是认识到了遗产潜在的经济效益，但对于如何有效地维护和发挥这种效益，寻求最佳途径仍很模糊，导致了以毁坏文化遗产为代价的旅游开发和倡导破坏文化遗产原真性的“伪文化”等短期经济行为，这与国内缺少对遗产经济内涵的深入研究不无关联，理论的扩充可以指导实践层面的运作，从这个角度看，中国急需“遗产经济学”的研究。下面就遗产经济效益发挥的具体途径，结合我国的实际情况，粗浅地探讨一下。

    对文化遗产的利用必须以保护为前提和基础。越是经济发达的国家，越是重视对历史传统和文化遗产的保护，诚如有学者指出的：“欧洲的古堡与碎石子路自不必说，最崇尚‘新'的美国，不论耶鲁大学或昔林斯顿大学，或宾州画家安德鲁·怀斯故乡的老木屋改成的博物馆，甚至纽约中央公园专供游客怀古的马车，历史的‘原貌'保护得几乎‘原封不动'。日本的京都、奈良，整个城市几乎是博物馆。这些最现代化的发达国家，他们容忍‘落后'，保护‘古旧'。这里面令吾人反躬自省、震惊不已的，究竟是一种什么精神素质 ? 一种什么可怕的历史文化意识 ? 而过去最富历史精神的中华民族，这些素质几乎完全消失，这是为什么 ? ”其实，大至整个国家，小到一个地区，都能够从文化遗产中得益，日本滋贺县的长滨镇就是很好的证明。这个只有五万人口的小镇，从 20 世纪肋年代起和日本的其他城镇一样开始经济衰退，但由于有悠久的历史和丰富的文化遗存 ( 丰臣秀吉曾在此建宫殿，此后这儿成为繁荣的经济中心，保留了大量明冶时期的建筑 ) ， 20 世纪 90 年代通过修复文化遗产和鼓励文化产业成功地复苏了经济。

    遗产的经济价值可以通过保护和经营两方面来实现，具体的途径是多种多样的，最明显的是推动旅游业和相关产业的发展。旅游是处在不断发展之中的高档次消费活动，其对经济的带动作用是不言而喻的。一个国家地区遗产的保护状况对当地的旅游事业有着难以估量的影响。 1999 年通过的《关于文化旅游的国际宪章》 ( 第八稿 ) 就曾指出：“旅游和文化遗产内容之间的动态的相互作用，以及国际旅游业的持续发展已经成为文化交流、增加个人经历的最重要的渠道，这个不仅仅是为了保护过去的遗存，也是为了当代社会和生活的发展。对文化遗产欣赏不断增长的要求，是自然和文化遗产保护的积极力量，旅游业体现遗产的经济特征，通过投资来促进保护、教育和影响相关政策。当有成功的管理时，旅游将成为许多国家和地区经济的基础和发展的重要因素。”

    实践证明，历史文化遗存丰富并且保护得较好的国家和城市都可以成为旅游热点地区。现在许多城市在规划建设中存在两种不良倾向，一是不注意城市特色的维护，建造起一座座摩天大厦，盲目欧洲化，“香榭丽舍大街”、“罗马公寓”的出现即是例子。如此一来，造成“千城一面”、“特色危机”也不足为奇了。二是一面拆除具有真实历史价值的古建筑，一面热衷于建造仿古街、仿古城等假古董，形成轰轰烈烈的“伪文化”。作家冯骥才曾对此加以批判：“伪文化在当今中国，可谓铺天盖地，波澜壮阔。几乎每一种具有魅力的文化，都必有浩浩荡荡却毫无魅力的伪文化；甚至每一部古典文学名著，都演化出一座荒唐可笑的娱乐场，如‘西游记官'、 ‘封神榜宫'、 ‘水浒宫'等等。”这两种做法的结果，都是对遗产地旅游资源的破坏。前者抹杀了自身的文化特色，自然无法吸引海内夕瞄客。试想，老外来中国旅游，就是想看看富有东方文化气息的东西，而到处都是模仿得并不高明的“西洋建筑”，能不让他们大失所望、败兴而归吗 ? 后者看是对文化旅游资源的开发，实质上不过是倡导了伪文化，这种行为本身就严重违反了文化遗产的原真性原则。充满了虚假气息的东西不可能吸引高素质的旅游者，也不舍有长足的发展。追求政绩、追求短期经济效益的行为是对长期经济效益的损害，不重视保护真实的文化遗存，也就不可能享受遗产带来的巨大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遗产经济学研究的任务之一就是要扭转这种不良倾向，使人们清醒认识遗产独有的经济特征，从而制定正确的遗产保护和发展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