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枪之死

??儿时最喜爱的玩具是弹弓，尽管枪法一向不佳，却几乎所有的男孩都有一枝。偶尔有一只倒霉的麻雀碰上枪口，只听“吱”的一声，犹如世间最动听的音乐，我们立即扑过去，退毛、开膛、洗净、架上树枝一烤，几个小伙伴分而食之，那个滋味哟，至今口角余香。
??待到一只麻雀只剩下几根光光的骨头，我们就咂着嘴幻想：有朝一日一定要拥有一枝真正的能发射铅弹的汽枪，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麻雀。这就是我们童年的最高理想。
??一九八0年，我已是十五岁的少年，这年春节我得到了九元压岁钱，那时的九元对我是笔巨款，我决心用这笔巨款实现童年的梦想！兴冲冲到商店一看，天哪！那枝枪要十五元，顿时无奈、失望、焦躁、失落，所有不良感觉像等候过关的汽车，堵在心头，挥之不去，为此我焉头焉脑了好几天，而童年的梦想更加强烈地占据了我的心。
??转眼间我参加工作了，月薪五十一元，用这钱买三枝枪还有余，愿意的话，下个月发了工资再弄它几枝，组织个清山队也是可以的。我自豪地揣上第一个月的工资去了商店。我终于可以实现多年的夙愿了，工作之余我要背上它去巡山，每天都要擦枪，晚上放在枕边，就像华老栓那样，摸一摸，硬硬的还在，心里塌实，对了，还应该做个精致的枪套，哈哈！我要鸟枪换炮了！这样一路想着到了商店。一看，傻眼了。才几年时间，那枪居然涨到八十多元，这对月薪五十一元的我来说，显然超过了承受能力，我又从小没有请求父母援助的习惯，犹如美梦被人吵醒，我只好再次把对枪的渴望深埋心底。可爱又可恨的枪啊，我绝不会放过你的！此时对枪的占有欲更强烈地升腾起来。
??几年后我成家了，工作环境也有所改变，对枪的思念渐渐远去。
??九四年的一天，我路过百货公司体育柜台，随便看了一眼，那里躺着一枝崭新的折叠式汽枪，青幽幽的烤蓝放着冷光，带光学瞄准镜，沉睡多年的梦想慢慢浮上心头，尽管已不如当年那般炽热，我还是毅然买下了它。
??多年的夙愿终于实现，却没有了往日那股激情，只偶尔打过几次鸟，之后再也不愿满山跑上跑下追着飞鸟活受罪，再说，生态环境一年年恶化，也确实不容易见到一只鸟。
??一天，突然接到公安局通知：所有民间枪支弹药均要限期上缴销毁。这枝枪我花了七百多元，早在儿时，我的心就变成了它的俘虏，现在要交出去销毁，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于是我去朋友那里找了只破枪管交给公安局充数。
??又是一个双休日，我把枪拿出来把玩，正巧窗外大树上一只小鸟叫得正欢，我迅速推弹上膛、摒住呼吸、瞄准镜的坐标尺对准小鸟、扣动板机，只听“吱——”地一声惨叫！小鸟扑打着翅膀栽了下去，我心中隐隐一颤，冲到树下捧起一看，子弹仅擦破了它的头皮，流下的血糊住了一只眼，另一只眼正惊恐地看着我。我小心地把它捧回家，给它上药，然后喂水、喂米，它拒绝进食，狠狠地啄了我一口，正好啄在我手上的一个伤疤上，疼得我眼睛金星乱冒，定了定神，我只好低下头迁就它，轻轻抚摸它的羽毛、冲它微笑以示友善，它并不领情，把头扭向另一边，如此反复几次，我无计可施，只好在阳台上放了些米和水，由它去吧。
??第二天不知什么时候它飞走了，我的心似乎轻松了些。奇怪！小鸟中弹时那揪心的惨叫以前听着怎么那么悦耳呢！就在中弹前一瞬间，它还唱得那么欢。也许它是母亲，它的孩子正在巢中嗷嗷待哺；也许它是孩子，它的妈妈早在家中倚门而待，这和我在窗前盼望女儿从幼儿园归来真是惊人的相似。我暗自庆幸没让它一枪丧命。
??据说一只飞鸟的意外死亡将会影响到与之相关的四百只鸟的生存状态，而这又将波及到与这四百只鸟相邻的其他生物，这就是脆弱的生物链，人类作为生物链中的重要一环，尽管对自己的使命已经有了一个理性的认识，但作为个体的人，对自然界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以及在今天可持续发展与构建和谐社会的实践中应肩负怎样的职责，难道不值得深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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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辞源※